七年前,酒井野并不像现在这么高。
甚至可以说很矮。
只堪堪达到一般成年男性大腿的位置。
体型纤瘦,脸颊凹陷,看上去更像是五六岁的孩童。
不过没有人在意他的真实年龄。
包括他的父亲。
至于母亲,早在他出生时就已经跑去和死神相伴。
同样酒井野也不在意这件事。
毕竟从记事起他就在帮父亲“工作”,根本不记得他到底活了多久。
“月岛,怎么又把你儿子带过来了?”
气质颓废,五官意外精致的男人讪笑,“不好意思大哥,这小子实在粘我。”
酒井野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继续盯着地板发呆。
壮汉摆手,对这么一个安安静静的小不点没多少兴趣,“随便你,反正老板不在,这次的客户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他挑起一旁的吉他包扔给男人,“一共三把,今晚交易。”
男人抱住吉他包,表情讪讪,“大哥,说好的大单……”
简单毫不费力的任务也就意味着拿不到多少钱。
仅仅三把,什么好处都讨不到。
但就连大哥也不过是老板手下微不足道的一员。
而他,顶多只能算是可以随意丢弃的道具。
一旦拒绝,相信之后也不会有工作找上他。
走出仓库,男人双手插袋,吊儿郎当地啐了一口,“那个死胖子。”
酒井野退后,动作间带着点嫌弃的意味,男人嗤笑,一脚踢向酒井野腹部。
“喂,你小子也听到了,晚上不要失手。”
趴在地上,酒井野顿了许久才缓慢爬起身。
他心道,还好刚刚那块地方还算干净。
不过话说回来,他好饿。
月明星稀,街面灯火辉煌。
隐匿在大厦阴影间的小巷却是一片漆黑。
“东西都带来了吗?”男人扔掉手中燃尽的烟蒂,看向出现在小巷口,提着吉他包的俊美男人。
“当然,”面对男人,月岛没有在壮汉面前的恭卑, 他神情倨傲,“钱准备好了吗?”
男人皱眉,但想到明天的计划,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踢了下脚边的手提箱。
“自己数。”
对男人的态度感到不满,月岛张口,却在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人的瞪视下保持沉默。
他弯下腰打开手提箱,粗略扫了两眼,确认没太大问题,月岛冷哼一声,转身匆匆离开小巷。
在他身后,男人踩住不久前丢弃的烟蒂用力碾压。
“啧。”
并没有继续在小巷待太久,背上吉他包,男人低头走出小巷。
“唔。”
刚踏出拐角,不知从哪跑来的男孩突然冲了过来。
男人没能及时避开,生生和男孩正面撞上。
撞击不算剧烈。
男人仅是后退一步,随即诧异地看着男孩倒在地上痛呼不止。
这一幕吸引不少路人的目光。
按下帽沿,男人遮住大半张脸,在众人的谴责声中慌忙逃离。
身上还背着三把枪,他可不想太引人瞩目。
另一边,好心路人扶起男孩,“你没事吧。”
酒井野拍了下身上的灰尘,摇头,“没事。”
只是有点饿。
可惜回到家,饥饿感也没能得到缓解。
只有砸在脚边的廉价威士忌散发出甜腻的气息。
令人作呕。
“工作完成了?”男人揽着衣着暴露的女人走到酒井野面前,“钱包呢?”
酒气扑面,腹部的饿意不断彰显着存在感,酒井野掀开衣服,露出外凸的肋骨以及满身青紫。
女人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却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男人毫不在意,抽出卡在男孩裤腰侧的钱包。
他抽出纸钞,讥笑道,“真少。”
怪不得只买得起三把枪。
不过再少也是一笔额外的进项。
男人抛接着钱包,手不规矩地揽在女人腰部,带着她走出公寓房。
几分钟后,房内弥漫的酒气逐渐消散。
酒井野放松呼吸,拽出偷藏在口袋里的几张纸钞。
他趴在窗边,直到完全不见男人的身影,才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跑下公寓楼。
租金便宜,也就意味着地理位置偏僻,附近没有便利店,更没有饮食店。
只有乌烟瘴气的酒吧灯火通明。
但却是禁止小孩入内。
一小时后,跑进繁华的商业街区,饮食店琳琅满目。
但大多临近闭店正处理店内卫生,店员不愿一个带着酒气,浑身脏兮兮的小孩进门。
酒井野低头,之前趴在地上时间太长。
他衣服脏了。
“你到底准备好没有?”
拐角传来熟悉的男声,酒井野脚步顿住。
“没问题,就等明天晚上运钞车过来,”穿着便利店工作服的男人靠在便利店后门,神色莫名地打量着另一个男人,“你火气这么大做什么?”
“啧,不知道哪个混蛋偷了我的钱包。”
说是这么说,实际男人已经有所猜测,但他可没脸说是个小屁孩偷了他的钱包。
而像他们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报警。
只能脱下这口恶气。
“千万别让我再看到那个混蛋。”
“否则老子绝对要杀了他。”
酒井野眨了下眼睛,没再继续偷听下去。
现在他只想着怎么填饱肚子。
可惜越走越偏僻。
别说便利店,连人影也开始逐渐减少。
等酒井野回神,他已经走到附近警校门口。
大门竖立在眼前,冰冷庄严。
酒井野扭头,对它提不起一点兴趣。
此时饥饿感几乎占据着他的大脑。
好在最后街边居酒屋的老板看他可怜,为他盛了一碗关东煮。
但仍没能缓解饥饿。
再次回到公寓房已是接近凌晨,屋内依然不见男人的身影。
习惯性冲了一把冷水澡,酒井野熟门熟路地爬进橱柜,缩成一团缓缓合上双眼。
不知过去多久,被扯出橱柜的瞬间,他睁开眼,习以为常地护住头,蜷缩在地上。
疼痛感如期而至。
拳头砸在身上,每一处都仿佛遭到重物碾压,骨头发出凄厉的悲鸣。
但比起痛,酒井野更在意另一件事。
好臭。
就像是身处酒缸,浓郁的酒气包裹着他。
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腥臭。
十几分钟后,男人甩手,疲惫地瘫坐在地上喘息。
酒井野爬起身,扯住破破烂烂,堪堪挂在身上的T恤,颤颤巍巍地蹲在男人面前,“爸爸。”
男人抬眸,恍惚间眼前空洞的黑瞳似乎正妄图吞噬他的灵魂。
反手一巴掌砸在男孩脸上,他打了个酒嗝,“滚。”
但不知是因之前的发泄耗尽全身力气,还是因酒意摧毁行动能力。
男孩轻而易举握住男人手腕。
他垂眸,轻声叙述昨夜偷听到的内容。
见男人依然双眼迷蒙,没什么思考能力。
酒井野歪头,一字一顿道。
“你也可以成为参与者。”
“分取'酬金'。”
入夜,酒井野跟着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仍表露出醉态的男人走进便利店。
男人摇摇晃晃环视一圈,没有看到熟人,他不耐地推了把酒井野。
“喂,你小子…”
几日没能好好吃饭,酒井野瞬间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
他倒进一个柔韧温暖的怀抱。
清爽干净的气息包裹住他。
始终蔓延全身的痛意似乎突然消失殆尽。
酒井野抬头,干净澄澈的紫灰色瞳孔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是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