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初并没有把这件事往剑仙,剑冢这样的称号上去带,田家兄弟不过是蜀山道门的道士,顶多是剑法厉害点,会一些斩妖除魔的手段罢了。
人间,不可能有仙,更不可能有所谓的剑仙,比如我看风水的学问再厉害,也只是个风水师,不能是风水仙,我的夜修罗刀法再牛比,也只能是个刀客,不能是刀仙。
田家兄弟的情况也大致如此,所以这场斗法,不应该出现风马牛不相及的大场面。
现实也是如此。
田无心的剑招阳刚凶猛,势大力沉,宛如被烈日烧焦的大地,而田无命的剑法则阴柔曲转,好似似寒冬大雪,寂静无声,又如夏日中的冰泉,冻彻心扉。
烈日和寒雪一起向我刺来,只刺了一剑,两人立刻收招,后退。
我的前胸和左肩,各出现了一处细微的血洞,血涌出,我立刻抓来一团佛光去抹,伤口被佛光涂抹后,立刻愈合如初。
但疼痛,却依旧钻心刻骨,迟迟不得平息。
田家兄弟的剑来的太快,在刚才交手的一瞬间,我什么都没瞧清,只看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世界,只剩下了一片片银白色的剑刃,到了最后,连剑刃都消失了,世界又成了刺眼的烈日和漫天风雪。
能把剑玩到这种程度,他们够资格称自己为剑仙,这种情况下,你用人类的反应去格挡,去躲闪,去见招拆招,那都是万万不可能的,田家兄弟的剑,完全超脱了物质世界的规则,让人叹为观止,简直堪称完美的艺术。
两人只各自刺了我一剑,我却从这一剑中,解读出了太多信息,最让我感到恐怖的,并不只是他们剑法的玄妙,而是两人的剑尖处,都带着十余寸的“剑气”。
他们手中的长剑再锋利,也不过只是人间的寻常铁器,如果单靠剑本身,是伤不到我分毫的。
刺破我肉身的,正是这两股多出来的剑气。
两人一击得手后,不断后退,退出十余步才堪堪停下,在刚才的交手中,我冲两人各砍出一刀,两人用剑身去格挡,起初没感到不适,这时夜修罗的后劲才上来,就听砰砰两声,两把长剑都崩成了铁粉,兄弟俩掉剑柄,一脸骇然地看向我,手腕不停颤抖着,虎口崩的满是鲜血。
“好狠的刀法!”
田无心忌惮地瞧向我手中的惊鸿,从背后又抽出一把剑,朝着我奔袭而来。
我侧身站立,严阵以待,田无心脚踩水花奔袭而来,手中长剑隐隐透着龙吟,剑锋朝我心口刺来。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田无命也瞬闪到我右侧,拔剑,斩向我脖颈。
面对二人的抢攻,我并没有做任何防守,此二人剑法出神入化,本就没有防守的可能,再说夜修罗只追求阴森莫测,出乎意料的进攻,出刀就要杀人,刀法中也压根就没有防守一说。
在两人出剑的同时,我也跟着出刀,手腕急速反转,惊鸿化作一扇银盘,朝着前方斜挥过去,刀在半空,又化作细密的点点血红,雨点般笼罩二人全身。
两人的剑气透过雨点刺了进来,刀剑相交的一刹那,连时间都静止了,四周的灰尘与河流溅射出的水珠统统停滞在半空,那是沙漠中的烈日,塞北边荒的寒雪与血色的暴雨交织成的美景,三种景色完美又突兀地融为一体。
如果是第一轮只是试探,第二轮就是以命相搏了,这是蜀山斩蛟杀妖的无上利剑,与修罗道最顶级刀法的无声碰撞,在这一刻,我全身毛孔都舒展开了,整个人变得放松无比,手中的惊鸿时而化作银盘,时而化成疾风骤雨,时而又如原野上的一缕悲风。
而田无心和田无命看似只刺出一剑,却早已刺出了千万剑,我在一片白茫茫中,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复杂又深邃的几何图案,它们是由蜀山剑气,一笔笔勾画出的高维几何之花,我看的入了迷,双眼怔住,仿佛这些几何图案中,蕴含着宇宙彼岸的量子真相。
第二轮交手看似迟缓,却也只在一秒之内,就已经结束了,从始至终,二人的长剑与我的刀之间,没有发生过哪怕一次的物理接触,可双方之间逼仄的空间中,却爆发出一连串金铁碰击之声,火星四溅。
胜负,已分。
我后退半步,脸如死灰,哇地吐出口鲜血,单膝跪倒在河流中,我全身上下,深深浅浅中了不下一百余剑,这些剑气构造出的几何之花,一遍遍切割着我的肉身,留下的最浅伤口,不过几毫米,最深的已达寸许。
在我跪倒后,上身的外套竟散落成一只只蝴蝶,被夜风带着向后飞去,伤口中涌出的鲜血,将这片河流都染成了深红色。
田家兄弟全身完好无损,两人直挺挺地站在对面,在夜风的吹奏下,长发遮住了田无命的半张脸,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我,沉声问:
“你这个刀法,叫个什么名?”
我死命地捂着嘴,血顺着指头缝往外涌,虚弱地答道:
“夜修罗!”
“原来是传说中,连外道妖魔都为之闻风丧胆的,修罗道的无上刀法!”
田无命满意地点着头,看向身旁的田无心。
“能看到夜修罗在人间绽放,真是值了!”
田无心也收剑入鞘,叹息道,他伸手摸了摸额头凌乱的发,兄弟俩相视一笑,转身离去。
走出十余米远,田无命的后脑勺上,出现了一条斜着的血线,他的长发顺着血线被切断,野草般飞向空中。
一同飞出的,还有田无命的小半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