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勒马缓缓移动,然后转身指了指身后的众多老弱妇孺:“他们说有东西要送本王,但君子不夺人所爱,本王知道他们要送的是你们。
他们这些人都是泸州富豪,快饿死的富豪,说自己家里米吃不完,菜放不下,肉也太多,所以硬要塞给你们。”
“哈哈哈,不过不说你们,本王也不信,看他们一个个瘦得跟猴似的,哪个像是家里有余粮的。”李坏声音很大,在城墙周围回荡,他说着,上万守军都安静下来。
“可我也不想辜负他们一番好意,毕竟穿了这身皮,便是旦可为国死之人。本王只是要早点告诉你们,因为明天可能就要开战,我你们怕死得快,不明不白就死了,你们的死是有价值的,与城外只知烧杀抢掠的叛军不同!”
李坏指着那些老弱妇孺:“记着,如果死了,你为泸州而死!为家园而死!为他们而死!死后有人挂念,有人记得,明年清明,会有人默念你的名字,为你上香烧纸,为你哀闵叹息,我泸州城中无孤魂野鬼!”
“…”
“泸州城中无孤魂野鬼!”
“泸州城中无孤魂野鬼!”
众多士兵士气振奋,跟着高呼起来。百姓被感染,纷纷跟着落泪,生死由命,存亡在天,这种时候谁又不会怕亘古的孤独呢,但若有人能记得,或许死亡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随后,李坏豪气的下令,就地开伙,所有百姓送来的东西,凑上府中军粮,当场下锅,军民共食,不去管城外战鼓擂擂,杀声震天。
豪饮危城下,醉听煞鼓鸣,胸有豪杰气,旦死亦忠魂…恐惧会传染,同样的,爱与希望也是,如果想要士兵战斗赴死,至少也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而战,为什么而死。
如此,即便面对明日的残酷战斗,也无人怯战。
面对士气高涨的守军,李坏突然觉得,再给叛军一倍人马,他们也攻不进来…
四月下旬,攻城战已经开打了好几天。
几乎已无人记得到底如何打起来的,总之人一见血,便停不下来了。
几日来泸州城头淤积着粘稠的血,反复无常的雨水洗刷之后,城砖变成暗红。攻城战如狄至所料的如期开始,守军早有准备,士气高昂的抵御住了一波又一波进攻。
李坏让小姑坐镇府衙,起芳做副手,自己每天都在城头奔波。
小姑是庆安公主,又有能力,和平南王最亲,百姓心中对她愧疚,她坐镇后方再合适不过,衙役也好,百姓也罢,都愿意听从她的指挥,为她做事。
而起芳倒不是李坏歧视女人,只是她更加熟悉后勤事务,毕竟她曾掌淮化府。
…
战争一旦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周旋余地花哨可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都是人力物力,将士意志力的比拼,哪边先耗尽,哪边就会败北。
好字历经李坏数次整肃之后的泸州,早已不是当初人心惶惶,百姓被利用,官府软弱无能的泸州,将士悍不畏死,军民上下一心,很多百姓自发冒着生命危险到城头搬运物资,照顾受伤将士,为士兵送饭。
所谓众志成城,就是如此,这种情况下虽然每次攻城都在死人,但守军越战越勇,叛军越战越怯。
开始攻城的头一天,还有几次叛军拼死冲上城头,但在的守军面前根本站不住脚,又被打回去,但从第二天开始,叛军就连城头也上不来了,想对守军造成杀伤,只能依靠弓,可威力毕竟有限。
而守军有大量从叛军手中缴获的神臂弩,床子弩,比起弓,弩和枪械的好处是一样的,那就是简单易操作,容易学习,一个好的弓箭手需要好几年的练习,一个弩手只要教会他怎么用,几天只能就能上阵。
而到了遂发枪的时代,欧洲各国随便拉来流浪汉,酒鬼,犯人,就能让他们上战场,因为会开枪就行…
所以在城头众多强弩居高临下的压制下,叛军也出于劣势。
随着时间推移,双方都有损失,但叛军的损失要大许多,每一阵攻城下来,大家都默契歇战,然后搬运尸体,救治伤员。
这时李坏带来的酒精就起到作用,伤口不会感染,让很多人活下来,并且可以继续补充。
每次战斗下来,少则几个、十几,多则几十人就会死去,每一次战斗都消磨着众人的意志。但守军的情绪有城中百姓安抚,城外的叛军却没有,负面的情绪每日都会沉积叠加。
…
李坏靠在城墙上大口喘气,甲胄上沾血,这次不是自己悄悄抹上的,他真的在城头砍了人,不过当时太过混乱,细节也记不得了。
昨天天刚下过雨,空气湿热,穿着一身厚厚铠甲如同个闷葫芦,再加上高度紧张和剧烈远动,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但他不敢脱,刀剑无眼,而且也不知道叛军下次攻城会在何时,命可不是拿来开玩笑的。
严申一直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开保护他。
如果可以,他宁愿到公主府躲着,和他那没用的姑父一起喝茶。
但李坏心里明白,他不是那个没担当,没胆量的姑父,他这个平南王在城头不在于杀敌多少,只要让士兵们看到他在就足够。
这些士兵不是神机营,没有经过信任训练,他们心里最大的支撑点就是战无不胜,接连创造奇迹的平南王,平南王不倒,他们就能死战不退。
不一会儿,调动士兵,组织换防的狄至也过来,他一脸疲惫,已经好几天没怎么休息过。
叛军高层似乎明白自己的优势在于人多,所以经常不断调兵,轮番攻城,昼夜不停,让他们毫无喘息的机会。
“狄至,下次攻城会在什么时候。”李坏问。
狄至拱拱手:“王爷,依属下看,两天内暂时不会,他们的攻城梯几乎都完全损毁,还在造新的,但一时半会也用不成,死了那么多人估计叛军也明白,只靠攻城梯硬上是攻不下的,要等攻城楼车造好才接着攻城。”
李坏闻言点点头,随即松了口气,将士们需要充分的休息,好在他们人手比较充足,可以轮换休息,否则早已扛不住。
狄至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接说。”李坏道。
狄至这才开口:“王爷,属下有一事不解,神机营的威力属下见过,此时为何不让他们参战,若将神机营部署到城头,守城会轻松许多。”
李坏一笑,示意让他坐下,狄至靠坐在他身边。
李坏其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狄至,你的想法不错,但火器不同弓弩,终有限制,现在是四月,夏初多雨,空气湿热,火药受潮,神机营的火器这时候用少说也有三四成的概率打不响。”
狄至惊了:“还有这种事!”
李坏点点头:“所以要等天干物燥之时,否则就是浪费,南下带的火药弹丸有限,一定要用在关键地方。”
因为来的匆忙,南下的时候李坏带的都是普通黑火药,这些黑火药没有进行防潮处理,在战场对环境要求苛刻,不要说下雨天,只要受潮就会有很大概率无法激发。
而四月,南方正好进入夏初雨季,隔一天两天就会下雨,来得毫无预兆,空气中湿气太重,加之使用的是前装枪械,神机营的火药和弹丸这时使用只会浪费,发挥不出全部威力。
曾经有英国火枪手在战场上着急的只知道扣动扳机,最后战打完了,发现自己枪管里塞21枚弹丸和一枪管的火药,其实一枪都没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