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山之上,近日来每天都会多一些旗帜,那是从各族部赶来的上层贵族,春猎也随着各个部族加入,越来越热闹,满山旌旗骏马,少年儿郎,美丽女子,欢乐的声音环绕山间。
时不时也有大人物会在晚上篝火舞蹈间高声宣布将自家女儿许给谁谁谁,或是哪个小伙博得女孩芳心,私下向家中长辈提亲,也会有一番考验。
不管哪种,热闹欢乐的气氛都萦绕不散。
雅里喜欢骑着她漂亮的雪白小母马,每天欢快的穿梭山间,每年春猎都很好玩,可今年格外好玩,因为那香水的缘故,她所到之处,总是芬芳随行,她站在那,顿时如在花林之中,很多人惊异不已,都叫她花仙公主,说她是仙人转世,雅里更开心了。
各个部族最有豪气,最有英雄气概的年轻小伙每天都围着她团团转,鞍前马后的说好话,炫耀自己弓术、马术、武技,有几个确实不错,威武雄壮,弓马娴熟,有英雄气概。
父皇也告诉她,若是见到喜欢的尽管说。
雅里觉得和他们还有众多姐妹一起打猎游玩很快活,可也不太清楚到底什么是喜欢。
喜欢?如同她对那香水一般,即便晚上也想抱着小小的瓶子睡觉一样的感觉么?
不过想到香水,她始终是有些不高兴的。
因为景国的商人传回消息,据说那潇亲王的儿子平南王郡王不知是不是犯傻病,居然自己带一千人马去景国南方救他的小姑了。
大家当时也只当消遣的奇闻异事来听,都笑景国平南王不自量力。
就连父皇和皇兄都说他死定了,因为据说景国的叛军打败了禁军,景国禁军年年换防北方,可是不用马就能和大辽铁骑僵持不下的凶悍军队。
而且据说叛军自立徐国,武士众多,至于多少众说纷纭。
有些说有十几万,有些说有二三十万,但也有去过景国见多识广的人说景国安苏府有几十万户,少说也有五六十万,当然也有人说他吹牛。
但不管如何,那平南王应该是活不成了。
皇兄私下说的时候觉得很佩服那平南王,因为他明知会死也不害怕。
雅里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但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因为他要是死,以后这世上就没有香水了…
随后又听说那平南王原来只有十六岁,和她一样的年纪!
雅里心中震惊不已,之前她脑海中没有个清晰的概念,可总觉得平南王不会这么年轻来着,毕竟他做了呢么多事,虽然大多都是傻事。
随后一想便也释然,是啊,要不是年纪这么小,怎么会这么傻呢,白白去送死,雅里觉得自己比他聪明多了。
是啊,真是傻,那是好几十万人啊,他就敢去…
想着想着,雅里心中一堵,拉了缰绳,乖巧的小母马立即停下马蹄,身后簇拥跟着的少年英雄、部族美女也都纷纷停下。
她回头问:“你们知道景人如何下葬吗?”
众人尽皆呆立当场,没想她会问如此怪异又不着边际的问题,他们都是大辽人,只知辽国丧葬,哪会知景国的。
在大辽,人死之后会置尸树上,任由枭禽啄食,历经三年,然后收尸而焚烧,焚骨时亲友聚众举酒,一起祝祷:“冬日时,向阳食,若我射猎时,使我多得猪鹿。”
至于景国,谁知道。
这时鲁王房族部的随从女子道:“公主,我知道,景国人死便挖土覆埋,然后在上面立起石碑,刻上名字,每年祭拜。”
“是吗。”雅里又问:“若是尸体寻不到呢?”
“便用生前衣物替代也可。”
雅里不问了,点点头骑马继续走着,身后众人也开始重新说笑。
马儿轻快,道路曲折,不知为何,她觉得今日好没趣味…
…
大营中,丁柄穿着不合身的山文铠甲,昂首挺胸,得意骑马来回巡视大营,但凡见不顺眼或者见他不低头的人便叫拉下去上几十鞭。
他现在是副厢指挥使,他是徐国真正的皇室,谁敢看不起他!
以前爷爷看不起他这个孙子,丁毅看不起他这个堂哥,便是家中管事也对他这个主子爱理不理,现在没人敢看不起他,没人!
他是实际的徐国皇室,是副厢指挥使,手握兵马万千,身份尊贵,谁敢看不起他就杀谁。即便丁毅也不敢动他,前两天丁毅也不敢动他!
想着想着,丁柄张狂的大笑起来。
这几天大批粮食、军械都陆续从凛阳城中运过来,投石车,船子弩,攻城楼,军令已下,明日一早便要开赴泸州,决一死战。
到时泸州人也会知道他是谁,他是大将军,是亲王,是徐国皇室!
想着他大笑着策马往外走,结果一不注意却被迎面而来的人一惊,加之营地中地面泥泞,马脚下打滑,将他重重摔下马,华贵甲胄沾满黑色污泥。
丁柄怒不可遏,狼狈站起来便大叫:“皇卫何在,把他拖下去砍了!”
他的亲兵都被改叫皇卫,亲兵上前,按住那惊慌的士兵,士兵大喊:“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是营外斥候,有要事禀报知府大人!”
“什么要事?”丁柄问。
“这…”斥候犹豫一下:“回禀大人,军机要事,知府大人交代只能独禀他一人。”
这话一出,丁柄肚子中的火气一下子冲上来,瞬间愤怒达到极致。
只告诉知府大人?
丁毅,又是丁毅,什么都是丁毅!为什么总是丁毅,从小压他一头的是丁毅,父辈爷辈最爱的也是丁毅,天生奇才是丁毅,掌管大权的还是丁毅,结果这么一个杂种,一个下人,贱人也只认丁毅!
“砍了!把他拖下去砍了!”他红着眼大声下令。
斥候被吓傻,连忙哭喊着争辩说是知府大人的命令,可他越是这么说,丁柄心中火气越大,根本不听他分说,亲兵将他拖到大营栅栏外,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人杀了,丁柄却越发觉得窝火,顾不得满身污泥,骑上马便怒气冲冲向着营门外奔去,身后跟着上百亲兵。
远处大营外正是黄昏,夕阳西下树林黑得可怕,身后营地已经亮起数不清的火光,此时正是饭点,歇息吃饭的时候,众多将士卸甲进食,整个大营中都是米和肉的香味,毕竟数万人的伙食汇聚一处,隔着几里都能闻到。
大营前方,黑暗的树林和天边的夕阳连在一处,如同一张看不见底的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噬一切。
盛怒之下,丁柄的马越来越快,身后亲兵都赶忙跟着怕他出事。
突然,一大片鸟雀从远处树林中飞起,浩浩荡荡如黑压压的乌云飘向天空,一下惊了丁柄的马,马儿扬蹄,慌乱的左右摆动。
丁柄拉好几次缰绳,可始马儿还在慌乱,亲兵也趁机跟上来,他大怒道:“什么破马!鸟都飞了你还惊什么,有什么好惊的,林中有鬼不成!”
“大…大人。”身边的卫兵颤抖的拉拉他的衣袖,指向前方树林。
丁柄一抬头便呆住了,他终于明白胯下的马儿为何惊慌,它怕的根本不是那鸟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