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寂静空袤,不远处的草丛里却传来细微的呜噎。
我们对视了下,顺着声音寻去。
发现张莹莹正匍匐在草地上,一片一片捡拾着花瓶的碎片。
她的掌心被那些碎瓷片割伤,鲜血沿着她的腕骨往下流,可她却像失去了痛觉似的,不停摸索。
“莹莹,跟我们回家去吧。”我和安言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张莹莹双目愈发空洞,兀自苦笑,“我哪里还有家!”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找出张萍萍的录音,递给她,“这是你姐姐要对你说的话,难道你不想听听看,她都说了些什么吗?”
张莹莹浑身一颤,接过手机,按下播放键。
张萍萍那温柔的声线从听筒中传来,犹如初春的微风拂过心田,带着淡淡的豁然。
“妹妹,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姐姐应该已经不在了。
但你不要为姐姐难过,姐姐半辈子都困于塔内,很想念外面的青山绿水。
现在终于自由了,可以尽情徜徉在这片再没有污秽的土地上,和云作伴,随风飞舞……
姐姐此生最不后悔的事,便是那天在溪中救下你,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是姐姐最开心也最幸福的时光。
答应姐姐,好好活下去!
姐姐并没有离开,只是化作了溪流山涧,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录音放完,张莹莹伏在地上,瘦弱的脊背剧烈搐动了几下,发出如同小兽哀鸣般的哭泣,在这漆黑无际的旷野中回荡。
安言昊小声问道,“莹莹姐该不会是要寻短见吧?”
我拍他一掌,“别胡说八道!”
张莹莹抽泣了许久才恢复平静,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小鹿,我跟你回省城去!我不休学了,我要听姐姐的话,好好活着……”
我总算松了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好,你姐姐她也可以放心了。”
安言昊挠了挠头,后知后觉道,“那个曹婆婆……她就这么死了?我还有话没问她呢!”
我挑眉,“你还要问她什么?”
“你不是让我去她家里,把咱们的东西都偷回来吗?我恰巧在抽屉里发现了这个!”
安言昊从书包里翻出了一个破旧的牛皮本,与我们在安家发现的那本看上去极为相似。
气氛变得沉重而诡谲。
龙冥渊伸手接过,随便翻了几页,我偏过过去,瞧见那本子上用毛笔字写着洗女与花瓶观音的秘方。
我惊讶不已,“难道之前那些沾了魔气的牛皮本,是曹婆婆传递出去的?”
安言昊表情格外紧张,激动道,“那我妈的死,也和这个曹婆婆有关系?”
龙冥渊微微摇头,“应该不是。这个曹婆婆虽然已经魔化,但她的修为非常浅薄,说明她从婴儿塔中吸纳的大部分怨气都已被别人取走,自己并未能享用多少。
她更像是一颗被安排好的棋子,受幕后主使的支配,将这些牛皮本分发到人间,利用它们来不停制造怨气。”
我与龙冥渊心照不宣,虽然没问那个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但通过他先前那副失控的模样,我猜多半就是那个北海龙王敖顺!
“你的意思是说,曹婆婆可能在很多地方都留下了这么一个沾满魔气的牛皮本?”我问。
龙冥渊颔首,“数量暂且不能估计,但肯定不止眼下的三个。”
安言昊沉浸在母亲的仇恨之中,恨声道,“老妖婆,让她就这么死了真是太便宜她了!如果别的地方也都和西山村的情况一样,那他们到底要杀多少人啊?”
龙冥渊从容说道,“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问题了,人间之事自有玄门来处理,我们插手的已经够多了。”
休整完毕,安言昊背起腿上受伤的张莹莹,迎着半明半昧的破晓往山下行去。
路过西山村时,我们看到那些婴灵正在捉弄着西山村的村民。
它们将村民的头发生生扯下,往他们的嘴里塞火钳,把锁链当鞭子抽……
此起彼伏的尖叫混杂着嬉笑声,在那一间间瓦房里回荡。
发现我们要走,那些婴灵还笑着朝我们挥手。
我觉得这一幕有点渗人,扯了扯龙冥渊的袖子,“我们走了,这些婴灵怎么办?”
“我已经通知了玄门的人,他们很快就会赶来做善后处理。
况且婴儿塔倒,这山谷里怨气冲天,就算我不说,他们也会注意到。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足够它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龙冥渊淡淡说道。
西山村的村民造下那么多孽事,现在也算因缘果报,天道好轮回!
听着远处那些鬼哭狼嚎般的惨叫,我心里没有半点同情,他们的思想配得上他们所受的苦难。
甚至希望玄门那些人晚点来,让他们再多受一些折磨。
我们在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张莹莹一声不吭,手里拿着那些碎瓦片,靠在安言昊宽阔的背上,眼神呆滞游离。
她对西山村没有丝毫的留恋,她唯一的亲人,已经在今夜永远离开了她。
山路崎岖,我们走了好久才回到之前停车的地方。
看到熟悉的公路,我心里百感交集,没想到这短短几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安言昊把张莹莹放到副驾驶,又去检查了下油箱,路过我时突然开口,“姐,我才发现,你怎么穿着红嫁衣啊?你该不会真……嗷!”
他还没说完,我便狠狠踩了他一脚。
可安言昊的话已经引起了龙冥渊的注意,他回眸打量着我,视线里夹杂着几丝不虞。
昨夜黑灯瞎火,没人注意到我穿得什么衣服,现在天已大亮,身上那件红嫁衣格外显眼。
我立刻解开扣子,三两下就把那套嫁衣脱了下来,扔到后备箱里,眼不见心不烦。
偏偏安言昊还以为我在心虚,举手说道,“姐夫,我要向你汇报,姐她背着你二嫁,还威胁我,不让我告诉你!”
我把脸埋进手心里,咬牙切齿地说,“安言昊,你可真是我的好学弟!”
龙冥渊下颌紧绷,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可捉摸,张了张口,似是想问些什么,又觉没有立场。
我怕安言昊那张嘴再胡说八道,只得解释,“龙冥渊你别听他胡说,我只嫁过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