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只有三人。
皇帝于上座低着头，认真批改奏折，眉头舒展，似乎并没有烦心事。
顾轻寒已将南溪所为禀告，却没有得到回复。
江嫣始终低头，尽量降低自己都存在感。
大臣家出现了西域的细作，且多年未察觉，怎么看皇帝都不可能对此事一笑而过。
自己是江丞相的女儿，若在此时惹了皇帝不悦，必然会牵连江丞相。
倒不是她担心江丞相，只是不想多事。
“顾爱卿有心了，不去准备出征之事，竟然关心起了万景侯，想必昨日朕的旨意，你是没放在心上了。”
皇帝终于放下毛笔，眼里寒光射向厅中人。
他始终站着，不卑不亢，是为人臣子该有的模样，也有不凡的气度，哪怕他这个一国之君在他面前，也未必能比得过。
何况，顾轻寒掌握兵权，这种人，绝不可有二臣之心。
否则……必要在那之前将人除去！
顾轻寒怎能听不出当朝天子的试探之意？
无非在说他，交予他该办的事不准备，却去处理与他无关的事。
“臣不敢，守护我大顺边境，是臣为将的职责，密报从边境传回，揪出西域细作，是臣的分内之事。”
隐含意思是说，他这么做不算渎职。
“呵呵！”
江嫣后背一阵发凉，神经紧绷。
皇帝态度叫人难以摸透。
目前显然是对顾轻寒不满的。
他想开疆扩土，可作为将军的顾轻寒不愿，于他而言便是违抗圣命。
如今又查出西域的细作已经到京城官员家了，他想攻打西域的念头只怕更强烈了。
可顾轻寒却将此事禀告了……
江嫣不懂他的用意，只能静静听着。
可她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道审视的目光。
“原来是你。”
皇帝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江嫣没有抬头，压下心中的不安，却也不知该不该回话。
可紧接着又听道：“一个妾室，也能进宫？顾爱卿，你还真宠着她。”
江嫣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提到自己。
外界盛传顾轻寒有美妾，皇帝多半以为自己是红颜祸水吧。
“皇上，嫣儿是臣此生唯一所爱，臣也只想她一人能站在臣的身侧。”
皇帝闻言没有出声。
那道沉重的威压感突然消失了，江嫣微微抬头，见皇帝回到了座上，神色飘然，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是顾国公，身边应当有个与你相配的女子，江嫣虽是丞相女，可她一庶女，做不得你的正妻。”
江嫣倒是没想到，皇帝竟然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他肯定知道自己原先下人的身份。
顾轻寒声音坚定：“皇上，臣爱她，无关身份，臣与赵小姐的婚约……待时机一到，还请皇上收回。”
“哦？朕记得，朕赐婚时，你也没有反对，如今此话何意？时机一到，什么时机？”
此刻皇帝正想着一些久远的事，对顾轻寒此番举动竟没有怪罪，眼里还生出了几番探究之意。
江嫣也看向了顾轻寒。
她直觉，这才是他今天带她进宫的目的。
赐婚圣旨应当是顾轻寒亲自请旨的，当时她问的时候，他就没有直接回答。
可如今，他又要请求收回圣旨。
应下婚约的理由，顾轻寒怎么可能现在告诉皇上？
“臣请皇上允臣不说，待时机一到，自会知晓。”
江嫣想，顾轻寒还真是大胆，竟然敢直接和皇帝谈条件。
而现在皇帝居然没有生气，甚至……眼中还有一丝莫名的情绪。
是什么让他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
“也罢，便允了你吧，出征之事暂且放一放，细作的事，朕也不想交给大理寺了，便由你去办吧，若能将那细作捉回更好，出征之事便再做讨论。”
顾轻寒等的就是这一番话。
“臣遵命。”
皇帝轻轻点头，看向了江嫣，意味深长道：“江嫣，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江嫣：“……”
她福身道谢，也不知该怎么回应，皇帝也不留着两人，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出了勤政殿，江嫣浑身如脱力般，差点摔倒，好在顾轻寒扶住了她。
“走吧，没事了。”
江嫣点头，有不少想要询问，奈何如今在宫中，她亦不敢随意开口。
直到上了马车，她才道：“皇上的态度怎么突然转变了？他似乎没有想让你出征的打算了。”
“呵，他也不算转变了态度，只是看着我对你的样子，想到了我姐姐吧。”
顾轻寒嘴边浮现淡淡的讥诮：“皇权在手，开疆扩土，却连自己枕边人都护不了。”
“顾皇后？”江嫣还是有些迷糊：“听你的意思，皇上是相信顾家的。”
“他信，但又不能不怀疑。”
男人摇头：“当年顾家被上书谋反，皇上也不信，可种种证据呈上来，又让他不得不相信。”
若是寻常人，怕也不会遭此陷害。
若信了顾家，而不处置顾家，大臣定然会不满。
尤其顾家是顾皇后的母家，皇帝更不能“包庇”。
若是不信……夫妻间的情分也就到头了。
“最后，姐姐自缢了，为证明顾家清白，可哪怕如此，也无法挽回顾家人被流放的结局。”
江嫣无言。
顾家是被冤枉的，可站在皇帝的立场，面对指向顾家的证据，他只能秉公处理。
这是他身为皇帝应该做的。
且按照律法，被流放，已是当时顾家最好的结局。
江嫣只能用力握紧男人：“你一定可以为顾家平反的，我一直陪着你。”
他要做的，她会支持，不离不弃。
男人反握住了她的手。
“如今有你在身边，甚好。”
剩下的话，顾轻寒没有说。
他想说，如果日后他护不住她，甚至会连累她了，希望她可以离开自己。
当然，现在说，她肯定是不会应下的。
“将军，四公主想见您。”
是宫女的声音。
想必玉饶雪是听见了顾轻寒进宫的风声，便想着来见一面。
“不见。”
顾轻寒十分果断，江嫣便没有出声。
门外宫女又道：“公主只想与将军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将军的时辰。”
这哪里是耽误不耽误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