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有如白驹过隙,可对煎熬的人来说就是度日如年。
又一个月总算过去了,牤子辛苦劳累两个月终于熬出了头。他在小煤窑又坚持背了三天煤,多挣了三十元钱,准备给小梅买些礼物。
结算了工钱,牤子准备离开了小煤窑,矿长老王还有被他救回生命两名矿工好酒好菜招待,为牤子饯行,而且,在老王的见证下,牤子与两名矿工张抗和刘小北结为生死兄弟。
回幸福屯之前,牤子去西安煤矿与好兄弟张世杰辞行。
张世杰请牤子到矿工浴池泡热水澡,又陪着牤子到理发铺理发刮了胡子。
牤子在张世杰陪同下到百货商店,左挑右选,为小梅买了一条漂亮的红头巾,还有雪花膏、胭脂、香脂和发卡,为高老头和父亲买了两瓶二锅头酒,又买来一堆面包、罐头和糖果,准备分给大伙。
买完了东西,牤子请张世杰下馆子,两人在小酒馆饮酒畅谈直到尽兴,晚上牤子在张世杰的宿舍留宿。
第二日一早,牤子着急回家,没有便车,就步行上路,半路搭上一辆马车,午后回到了幸福屯。
牤子回来了,幸福屯的人就像盼回了亲人一般,尤其是四姑娘,托娅和琪琪格,还有大憨、李刚、闫闯这些生产队里的年轻人。
牧羊犬战狼更是围着牤子来回转,牤子抱起心爱的战狼亲昵不停。
男女老少都来问长问短。牤子在小煤窑吃苦受累瘦了一圈,脸色没有以前那样红润,但因为理发洗澡的缘故,看上去依然精神焕发。
二赖子已经为牤子辟谣,屯里人本来就不愿意相信牤子在男女问题上是个随随便便的人,所以都不再怀疑。
牤子在父老乡亲的心中还是以前的牤子。
尤其小梅已经将大伙帮助的钱退还给了社员群众,大伙心里都有一杆秤。
二赖子进城了,既然这小子已经辟谣,牤子没准备再追究他,只是对他做人做事不放心,心存芥蒂。
只要百秋生活得舒心,他这个当舅哥的犯不上较真,只好装糊涂。
四姑娘听说牤子回来,只是远远地看着牤子,不敢上前与牤子相见,只要牤子没事就好,牤子哥回来了,她就有精神,明天就到生产队里去劳动。
小梅还不知道牤子回来,傍晚,牤子骑着马满怀期待地去迎接小梅下班回家。
来到了公社中心校门口,小梅一出校园就看到了牤子和熟悉的骏马,她激动不已。
此时无声胜有声,只有欣喜和激动,小梅干脆把自行车放到了学校,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牤子同乘一匹骏马。
这场景令人羡慕不已,路上碰到同事和学生们,都为她俩欢呼,祝福。
“你让人担心死了。”
小梅暗中狠狠地掐牤子的胳膊,心里既兴奋又激动。
“以后不许说死字,怎么那么容易就死了,咱俩还要白头到老,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呢。”
牤子见到小梅,仿佛这就是他的归宿,就是他的幸福,两个多月炼狱般的日子,此刻就是飞出升天,直达天堂。
世间唯有爱的力量是无穷的,唯有彼此相爱才是真谛。
为了爱,为了与小梅在一起,为了将来能给小梅一个温暖的家,哪怕再付出十倍百倍的辛苦,牤子都觉得值。
他相信一切美好源于付出,一切获得源于努力。
牤子骑马和小梅依偎在一起,两人心里激情荡漾。
“牤子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小梅忽然想起了一件喜事。
“什么好消息?是关于咱俩的吗?”牤子满怀期待。
“不是咱俩的好消息,是邹姐的好消息,你猜猜。”
“是不是邹姐提拔当大干部了?”
“才不是呢,你真笨,”小梅告诉牤子,“邹姐猫月子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啥时候,你能给我生一个小牤子就更好了。”
“不要脸。”小梅狠狠地掐了一把牤子,脸腾一下羞得火热,心扑腾扑腾跳。
牤子对他和小梅的未来很是憧憬,禁不住两腿夹镫,骏马向着幸福飞奔起来。
小梅喃喃地提醒牤子,不要让马跑得太快,她只想这样,不想下马。
牤子心领神会,两个人人在马上,心在一起,神却在遨游梦幻世界。
那梦幻世界仿佛是童话,而牤子和小梅就是童话中的两个自由的天使。
人的生命里总会有最难忘的时光,对于牤子和小梅来说,除了两小无猜的童年,多年以后,这注定是他们最浪漫的回忆。
回到幸福屯,牤子和小梅都没能在家里吃饭,托娅和琪琪格早就商定了主意,准备去东山爷爷高老头家开夜宴。
托娅和琪琪格还保留着不少阿哈巴图带来的草原搬倒驴酒和牛肉干。
托娅和琪琪格为父老乡亲派完牛奶以后,大憨自己照看奶牛场,小梅、托娅和琪琪格,李刚、阎闯和另外几位屯里的好兄弟,一群年轻人簇拥着牤子来到高老头家。
高老头家里有野鸡和兔子,大伙不劳高老头和马小兰动手,自己生火做饭,炖野鸡烤兔子,烧地瓜土豆,分享美食。
篝火燃起来,大伙跟着托娅和琪琪格又唱又跳,直到深夜。
这不是苦中作乐,这是任何艰难困苦也阻挡不了的青春活力。
这一日过后,牤子又回归生产队劳动。
牤子不当生产队副队长了,但他依然把生产队的事当成自己的事。
已经到了五月,万物复苏,春暖花开,又到了春播生产农忙季节。
去年天大旱,没收获多少粮食,今年春天到目前为止还没见雨水,一定要未雨绸缪,吸取教训,早做防旱准备。
牤子有他的想法,跟王奎队长说,趁大田现在还下不去脚,不能大面积春播,建议生产大队各生产队抽调一部分民工,修上游水库大坝,把水库大坝加宽加高,提前蓄水。
他还建议把水库下游靠近河道的低洼田改成水田,多种水稻。
今年不要再搞深翻土地,决不能盲目听从上级安排搞密植,尽量多种玉米、高粱和大豆,减少一些无关紧要经济作物的种植,以粮为主,确保旱涝保收。
王奎队长非常赞成牤子的想法,积极向生产大队反应,争取生产大队支持。
王奎队长专程来到生产大队反映情况,大队刘支书和生产大队长姜发都在场。
王奎队长说明来意,把牤子和他的想法讲了出来,并分析利弊,积极向生产大队建议。
听完反映和建议,大队刘支书问王奎队长:“这些都是你的想法吗?”
王奎队长毫无隐瞒道:“是牤子的建议,他把生产队当成家,事事为生产队着想,为社员群众着想。”
王奎队长为了早日让牤子恢复生产队副队长职务,他有意在这种场合抬举牤子。
没想到大队刘支书却是另一番态度,他听到牤子的名字就有说不出的反感。
“怎么又是他的主意,瞎掺和,他已经不是你们生产队副队长了,就是个普通社员,以后不要再让他参与决策的事,他以为他是谁,还准备替生产大队做主了。”
听刘支书这样说,王奎队长很不痛快,但是没办法,不能与生产大队领导直接唱反调,心想,你说你的,我做我的。
刘支书见王奎队长对他的话没有态度,就事论事道:“咱们是人民公社,要站在集体立场上考虑问题,要听从上级指示和安排,不是听他牤子的建议,牤子又不是龙王,他怎么就知道今年继续天旱不下雨?修什么水库,决不能干劳民伤财的事。
“他还想把旱田改成水田,想一出是一出,不知道水稻产量低吗?王奎,我郑重提醒你,你们幸福屯生产队今后决不能由着牤子在背后造谣惑众瞎胡闹,要提防他在背后搞小团体小动作,他是你们幸福屯乃至咱们生产大队最不稳定的因素。
我们的革命事业经历几十年风风雨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绳了?咱们革命干部,要始终保持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听喇喇蛄叫还不种庄稼了,要敢于同天斗与地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出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
你回去告诉牤子,就说是我说的,他的建议不叫亡羊补牢,是守株待兔,以后让他当好社员,不要动不动就把自己摆在群众之上,不知量力。”
刘支书越说越激动,不仅把牤子说得一无是处,还上纲上线。
大队刘支书的一番话让王奎队长听着很不顺耳,王奎队长不像老党员赵益民那样对上级领导的话唯命是从,关键时刻,他敢于坚持己见,据理力争。
“刘支书,你这样批评牤子,我觉得对牤子不公平,牤子也是好意,他提建议是为生产队和社员群众着想,不采纳他的建议可以,但不该打消他的积极性。”王奎队长这话实际是对刘支书的抗议。
“王奎,你是老党员,要站稳阶级立场,不是我批评你,你们幸福屯生产队发生那么多事,与你对社员的袒护和纵容有直接关系,尤其是对牤子,你回去要好好反省反省,反思反思。”
“我是该好好反省反省,反思反思,我现在年纪大了,不该自不量力,大队领导如果觉得我不适合当这个生产队长,可以再把我免了,我难得清闲,毫无怨言。”
“王奎,你……这不是一名老党员该有的觉悟,你的思想要好好改造改造。”
刘支书气得直摔茶缸,生产大队长姜发见两人气氛不对,开口调停道:“老同志老搭档了,都是为了革命事业,有话好好说,王队长,你的建议,我们再研究,刘支书刚才说的话也是有的放矢,不是空穴来风,你也别不当回事。”
“我话撂在这儿了,你们该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我回去好好改造思想。”
王奎队长不卑不亢离开了生产大队,没想到牤子好心提建议,却无端被抓辫子遭抨击,他为牤子感到不平,也为牤子前途担心。
王奎队长回到幸福屯没有对牤子说实话,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已经向生产大队反映建议了,生产大队暂时还没有明确态度,凡事要遵照上级指示。
“再不决定就晚了,大队不干,我建议咱们自己干。”牤子坚持他的想法,想立刻付诸实施。
“不行呀,牤子,咱们是生产队,有些事咱们做不了主,不能乱来。”王奎队长对牤子道,“你现在不是生产队副队长了,还是用点心抓紧时间把房子盖起来吧,免得夜长梦多。”
“房子我要盖,但生产队的事是大家的事,父老乡亲今年再分不到足够的口粮,弄不好,是要饿死人的,咱们不能眼睁睁不管。”
“你想管,我也想管,但咱们只能尽力而为。”王奎队长无奈道,“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决定得了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牤子这时候才有所领悟,他不再言语,但那颗为父老乡着想的心日月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