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冰菓的阿姨一边从箱子里拿冰菓一边警觉地看着两个人鼻青脸肿的样子问道,“你俩这……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昨晚帮屯里抓贼时弄的。”
牤子很少撒谎,但叫个男人都好面子,好在这个谎撒的有凭有据。
“你俩是从乡下来的?哪个屯的?贼抓到了吗?”阿姨刨根问底。
“嗯,我俩是鹿山公社的,贼抓到了。”牤子顺便问道,“阿姨,我想打听一下,您知不知道,城里哪有废旧的钢铁?”
牤子边问边接过冰菓,让李刚付了五分硬币。
“鹿山公社离这儿五十多公里,你们昨晚抓贼,今天到城里来了?”阿姨没有回答牤子的问题,反倒是叫起真来。
既然阿姨有些兴趣,李刚绘声绘色地向阿姨解释了一遍,只是中间加上了两人大战夜猫贼的打斗情节。
“好样的,刚才你们问我啥?”
阿姨这时候才想起回答牤子的问话,牤子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有吧,城里有煤矿、有工厂,还能没有废钢铁?胡同里经常有供销社收废品的人,你向他们打听打听。”阿姨道,“我知道你们是为啥,我有亲戚在乡下,听说把家里好好的铁锅都砸了,交给人民公社了。”
这位阿姨好心,看牤子和李刚两个人买一根冰菓,又把手伸进箱子,拿出一根碎裂的冰菓递给牤子:“碎了,卖不出去,送给你吧。”
“谢谢阿姨。”
牤子接过冰菓,两个人吃着,那感觉是爽爽美美的。
“公社有任务,谢谢阿姨。”
牤子让李刚付了钱,两人美美地吃着。
阿姨提供的线索很重要,这比吃冰菓有收获,两人按照冰果阿姨的指引,接下来转向巷子胡同。
从街上看,巷子里有几处大烟囱冒着烟,不知是工厂还是什么地方,牤子和李刚想看看究竟,于是奔那个方向走去。
巷子里遇到两个小男孩,十多岁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事争吵,似乎要动手打起来,牤子上前拦阻。
原来,小男孩捡到一块废铁卖了一分钱,一个说是他看到的,另一个说是是他捡起来的,两个人正为一分钱归属问题各不相让。
牤子问明情况,给两个小男孩出主意,让他们用一分钱去商店买两块水果糖,一人一个,小男孩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欣然接受。
牤子顺便问小男孩废铁卖给谁了,小男孩说道:“你听……敲响儿那个老头。”
牤子和李刚早听见有人不停地敲锣,其实也不是罗,那声音和生产队敲犁铧的声音差不多。原来这就是收废品的。
两个人没有犹豫,循着声音追到另一个巷口,追到了一位拉着两轮车的老人,老人的车上有不少废旧铜铝和钢铁。
“老师傅,耽误你一点时间,跟您打听点事。”牤子走到老人面前。
“问路吗?”老人很热情,“你们不像城里人。”
“我俩从乡下来,您老干这行,知不道这城里哪里废铜烂铁多吗?”
“你问我这个?我也想知道哪里废铜烂铁多。”老人道,“我每天走街串巷,全凭运气,有时候收得多,有时候收得少,怎么?你俩也想干这行?不行的,不是供销社的不允许。”
“不是我俩想干这行,乡下有上交废钢铁任务,我们实在没办法,进城找找门路。”牤子极力解释。
“城里有啥门路?煤矿废铁多,一车一车的,他们直接卖给供销社,有啥门路也轮不到你们。”
“你是说,煤矿有废铁?哪个煤矿?”牤子感兴趣地问。
“还有那个煤矿,西安煤矿。”老人道,“挺好的矿,伪满的时候祸害完了,这些年正淘汰改造呢,好信儿,你们就去那看看,拆下来的东西不少,我是没那个命。”
“西安煤矿怎么走?”李刚问道。
“看没看见那一片有个大岩石山?你们奔那去就是。”老人又拉着车敲起了脆生生的小铜盘。
“谢谢大叔。”牤子道。
老人没有再理会,自言自语道,“真是林子大呀,啥鸟都有。”
牤子和李刚按照老人的指引,向那一片矸石山走去。
牤子和李刚几经辗转,来到了矸石山,找到了西安煤矿。
在一堆矸石山下,牤子遇到一群从矸石中捡煤的人,经过打听,牤子和李刚亲眼见到了西安煤矿从报废矿井中拆卸下来的废旧钢铁,真是很多。
既然有东西,牤子想到了交换,对于牤子和李刚来说,可以交换的只有使不完的力气,再无其他。
牤子问了几个人,却遭到了揶揄和嘲笑,不问话还好,每每一问,都以为他俩精神不正常,尤其是看到他俩鼻青脸肿的样子。
不达目的不罢休,牤子和李刚就在周围转悠着,观察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西安煤矿正在热火朝天地修建竖井,牤子和李刚听人议论,得到确切消息:矿井土建和矿建需要大量河沙,目前供应严重不足,不得不停工待料。
牤子向一位老工人打听河沙的来源,老工人告诉他们,东辽河有河沙,西安煤矿工地在那里有采沙场,往年都是夏季县里派民工去淘沙,现在河水凉,还没到时候,可是,工地积攒的河沙用完了,矿里正为这事发愁呢。
牤子抓住了这个机会,几经辗转,找到了矿建管事的人,他自告奋勇与矿里达成了一项协议:牤子负责组织社员去淘沙,煤矿负责提供废钢铁,一立方河沙交换五公斤废钢铁,河沙由矿里自行装运,废钢铁由矿里负责办理审批手续,随时都可以去装运。除此之外,矿里每天按矿工标准提供十个人的保健食品。
牤子知道吃哑巴亏,但是这事能谈成,他和李刚都觉得庆幸。
事不宜迟,立即行动,牤子和李刚一刻未在县城停留,立即连夜赶回幸福屯召集人前来。
月朗星稀,没有拉脚的马车,只有步行,牤子和李刚相伴走在回家的路上。
两人知道刑警到幸福屯调查了,觉得有失脸面、窝囊和无奈,也担心有人到县城来看他们,但是他俩决然没有想到四姑娘和牛大成会来,而且一直在找他们。
且说,四姑娘和牛大成从午后就开始大海捞针似的寻找,两个人一辆自行车,或骑着或推着,逛遍了大街逛胡同。
偌大的县城,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可能找得到?四姑娘越找越急,越急越火。
牛大成随便四姑娘把火气发在他的身上,他的心思压根就不是找人,他开心四姑娘怎么会知道。他抓住机会,发挥特长,哄人、体贴,这些他做得不少,馊主意也出了不少,到头来,两个人路没少走,力没少费,汗没少出,话没少说,地方没少去,长了不少见识,目的却没有达到。
眼看天就要黑了,四姑娘这个时候才想起晚上怎么过,是住在县城,还是原路返回?她没了主意。这时候无端地跟牛大成发火也不解决问题,况且,她也体谅牛大成的一路辛苦,这个人让她气都无处撒。
怎么办?牛大成早就想好了,去大姑家,大姑家就住在附近。
四姑娘不知哪是哪儿,其实,牛大成有意把四姑娘带到附近来,直到四姑娘为这个问题犯难的时候,牛大成已经带着他到了大姑家的门口。
牛大成的姑父是西安煤矿的一名领导干部,家住东山一片工人区,大成来过多次,但这次不同,她是带着“女朋友”一起来的。
四姑娘正埋怨牛大成带错了路,怎么到了这地方来的时候,牛大成已经冲着院子里喊了起来:“大姑,大姑父,我是大成,开门……”
一位身体肥胖的妇女,面带微笑迎了出来,她就是大成的大姑。
“呀,真是大成,你怎么大黑天的来了?”大成的姑姑看着四姑娘问道,“这位是……”
“阿姨好。”
到这时候,四姑娘三言两语无法介绍自己。
“大姑,她叫王昭男,前段时间她姐姐给我介绍的。”大成说话有分寸,也是事实,但四姑娘听了觉得不对味。
“他说的不是……”四姑娘想辩解,却有口难辩。
“什么是不是的,来来来,快跟我进屋,姑姑给你们做好吃的。”大成的姑姑满心欢喜。
长话短说,大成的姑姑一家对两个人热情款待。四姑娘有了住处,心里踏实不少,只是出门在外,身不由己,别扭的很。
大成的姑姑和姑父知道了大成和四姑娘进城的缘由,让四姑娘没想到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巧的是大成的姑父知道下午有两个人和矿里建井工地达成了一个意向协议,挖河沙换废钢铁,他正好看见了那两个人,经四姑娘描述牤子和李刚的长相,大成的姑父确定就是他俩。
四姑娘心里的担心落了地,只是听说牤子和李刚鼻青脸肿有些心疼。
大成的姑父说他俩已经返回家了,估计很快就会回来,建议四姑娘就在这儿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