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风和日丽。
厚重衣物得以脱身。
街面上行人渐多，沿途商铺客人激增，沉闷多日得见曙光，各铺老板喜笑颜开。
乐器行相比较之下一如往常的冷清，这等西洋乐已经不是普通百姓消费得起，听音乐会尚且困难，学习一事更是无从谈起。
就在刁骏雄感叹之际，突见乐器行老板出门，且随身携带皮包。
多日不曾离开今日却有不同，刁骏雄敏锐意识到，皮包内或许就是重要情报或物件，大有接头的意思。
换言之今日跟踪便可掌握与之接头人员，算重大进展。
“你们二人定要将其牢牢跟住，看他去往何处，与谁相会？”
“是。”
警员得到刁骏雄命令投入跟踪工作中，多日监视终有成效，众警员都干劲十足。
店铺老板离开后大概二十分钟，乐器行内有客人登门，但隐隐约约能听到争吵之声。
刁骏雄令警员假扮客人入内探听，很快警员出来汇报说道：“里面的客人家住顾乡屯郊区，他家老爷是当地财主如今的保长，这几年有钱学习人家玩西洋乐，说是要培养气质学识，实则前几日娶了一方姨太太。
对方是学习钢琴出身，但如今家道中落，说是探讨钢琴艺术，却人人都知是贪图美色。前段时间在乐器行内定购了钢琴，没用几次就出问题，让店内伙计前去维修过一次。
属下方才在店内听伙计发牢骚，说是都交代他们不能在钢琴上行那种事情，不然这钢琴质量就不可能出问题，如今定然又是人为原因造成影响。”
因店内两人有争吵，所以警员探听到的消息较为详尽。
刁骏雄听罢啐了一口说道：“这保长年纪只怕都有五六十岁，一树梨花压海棠也就罢了，还玩什么西洋乐，倒是比西门庆的葡萄架厉害些。”
警员也是笑着说道：“也不嫌害臊。”
“意思是让伙计去修吗？”
“伙计说这一次登门维修需要收费，因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产品质量有问题，上一次都已经算是附送维修。
来人表示钱不是问题，让伙计现在就去，但店内此刻余他一人不便前往，说明日再去。”
“来人不愿意？”
“这保长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岂会愿意等候。”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见伙计跟着客人从店内出来，还背着一个维修用的工具包，不情不愿的将店门关闭。
见状刁骏雄不可露面打草惊蛇，唯有对警员说道：“沿途跟踪不可有任何大意。”
“是。”
刁骏雄也在想，或许情报的传递是伙计完成，因此从店内离开都要跟踪。
阻止他当然不会阻止，你用什么身份限制对方活动？
无异于打草惊蛇。
且他是更加希望对方离开店铺，这几日监视两人皆没有额外的活动，令刁骏雄心急如焚。
现如今好不容易有所发现，正是他们期待已久的结果，又岂能出面阻拦。
望着眼前关门的乐器行，刁骏雄也没有放松警惕，唯恐是调虎离山之计。
……
……
乐器行老板出门先乘坐人力车，后搭乘有轨电车，下来后更是有绕路的行为。
负责跟踪的警员一看，这明显是为接下来的接头做准备，要确保自身安全。
两名警员对视一眼皆是打起精神，认真负责当前工作。
乐器行老板行至马家沟区时低头查看腕表，发现伙计从店内离开已经有将近一小时之久，他便开始撤离计划。
首先他绕路躲避跟踪脱离视线，警员急忙上前追击。
道路稍显错综复杂，容易造成这样的情况。
在一阵绕路之后乐器行老板出现在警员身后，警员一时间装作若无其事，担心被看出端倪。
他甚至是从警员身后再度超越，几人擦肩而过。
警员心中暗喜没有被看穿，殊不知乐器行老板超越之后便开始加速，警员唯恐暴露稍等片刻才开始跟上。
却发现目标人物急速离开。
见状两人明白已经暴露，当下只得开始追击。
可一来一回之间距离本就拉开，且对方对这里地形极为熟悉，警员只得让当地警察参与围堵。
但就算如此也未能将人抓到，两名警员脸色难看，却也只能第一时间回去向刁骏雄做汇报。
守在森林街的刁骏雄原本期待今日有所斩获，可谁成想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原本坐在咖啡店内休息的刁骏雄，猛然间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对警员质问：“对方如何能发现你们？”
两个警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盛怒之下的刁骏雄可没有耐心，在将手中热咖啡砸向两人之后，其中一人说道：“对方今日警惕性很高，可能是为确保接头前是安全的，于是在马家沟区有绕路的行为，我们对地形不熟悉，他绕路至我们身后，或许因此发现了端倪。”
听到这里刁骏雄更是怒火中烧，但桌面上现在没什么能砸人的东西，气的他将餐巾给甩了过来。
“你们难道就不清楚反满抗日分子在接头前，会有绕路确保自身安全的习惯吗？”
“知道。”警员当然清楚，这是接头前的常规操作。
“既然清楚，还能暴露？”
“地形复杂。”
“绕路查看是否被跟踪，肯定会选择地形相对复杂的环境，这难道还需要教你们？”
警员百口莫辩。
毕竟今日就是他们行动失误。
军统是提前知晓有人跟踪，想要如此设计很简单，而且逻辑是合理的。
接头前确认是否被跟踪，然后发现有跟踪，这不就是接头前如此做的意义吗？
想尽办法发现是否被跟踪，不一定是为自己要撤离，而是要确保不会将自己这里的未知危险，带给与之接头的另一人。
那么你就应该在对方发现被跟踪后，将人抓捕。
刁骏雄觉得你抓人算是亡羊补牢，可是人呢？
没抓到！
这才是令他如此生气的重点所在，你将盛怀安交给你的任务搞砸了。
警员原本是不想承认此事，但很难瞒住。
与其说谎被发现，不如坦白。
因两人很担心自己不当面说清楚，背后被另一人捅刀子，干脆讲明白。
军统这里的设计巧妙就巧妙在，乐器行老板发现跟踪是合理的，这很重要。
刁骏雄意识到店铺伙计这里是最后的希望，且老板逃离消息或许很快会传到对方耳中，那么现在抓捕伙计是当务之急。
所以他也算是当机立断，立马命令警员赶去顾乡屯抓人。
看审讯伙计是否可以得到具有价值的情报，来挽回此番行动出现的失误。
刁骏雄的心情现在很差。
原以为池砚舟受伤住院，自己负责执行任务是一个机会。
可如今看来反倒麻烦。
顾乡屯距离此处不近，且保长住所已是郊区。
警员连忙赶去想要抓人，可等到地方才发现乐器行伙计压根就没有来，前去店铺内的人同样不见踪影。
特务股警员急忙开始在周围搜索，才遇到保长的人回来，询问得知他们从店铺赶来途中，乐器行伙计心中气不顺，和他在路上还一直有所争吵。
他气不过抬手给了伙计一巴掌，伙计年轻气盛想要还回来。
跟着保长作威作福惯了，他当即就是一脚。
此前在埠头区这等地方他有所收敛，不敢招惹是非。
现在都已经快要抵达家中，还有何需要忍耐，下手着实不轻。
伙计竟然是被其一脚踢得站不稳，加之维修工具包夸在一肩，导致重心偏移从路崖上跌落。
沟里落差大概有十几米，这人也吓了一跳。
倒不是怕对方死了，而是担心今日带不回去维修钢琴，保长拿他泄愤。
负责跟踪的警员也是一惊，急忙上前查看情况，别失足摔死。
可这保长的人却直接叫喊：“你们两个快点下去救人，救上来有你们的好处。”
警员原本是不想露头悄悄查看，谁知道被保长的人一句喊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们帮忙下去看看。”
警员找到坡度较小的地方缓慢滑下去，想要看伙计受伤情况，谁知对方额头有血是撞击造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上面保长的人叫喊问道：“人是死是活？”
见无人应答又喊道：“若是死了就随便找个坑埋了，这事你们就当没看到，钱不会少你们的。”
埋了？
那肯定不行。
现在要送医院。
两人说要将人送去医院看看，保长的人说让他们少管闲事，别发神经。
你送去医院就表示今日还是无法维修钢琴，那和直接埋了没有区别，还更加省事。
草菅人命的事情他们做过很多，早就轻车熟路。
但路过的两人却非要送去医院，保长的人一看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亮明身份让他们知难而退。
谁知两人却态度强硬，表示人命关天不能置之不理，现在警员只能用这样的理由。
可谁知保长的人手中有枪，刚爬上来的两个警员一时间也不敢乱动，毕竟对方是跋扈惯了，杀人好似儿戏。
两名警员看到他将人打下路崖，也算是目击证人，对方真的心一横将两人打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警员只能表明身份，让对方赶紧滚蛋。
好巧不巧就在警员说出身份的时候，伙计刚好悠悠醒来，听到这句话从下面开始逃离，警员见状急忙追赶。
没有功夫去管保长的人，让他自己去警察厅报到。
保长的人吓得要死，担心自己去警察厅报到有去无回，所以想要先回来找保长救命，却遇到警员在此。
以为是来抓自己的，所以面对警员就什么都说了，不敢有丝毫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