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降临得很快。
姜海吟走进衣帽间,正对面挂着一条洁白的纱裙。
高跟鞋和头饰,也已经搭配好了。
俨然是改良式的婚纱。
男人隐藏的小心思彰显无遗。
姜海吟含泪笑了起来。
好巧,与她想法一致。
裙子很合身,剪裁巧妙,即使没有裙撑,也很蓬。
层层叠叠,衬得纤腰更加盈盈一握。
她拆下一片薄纱,缠在那顶漂亮的小花冠头饰上,然后挽起长发,将其戴了上去。
嗒,嗒,嗒……
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姜海吟缓步走出,发现外面已经变了样。
昏暗的光线,星星点点的串珠灯,满屋的鲜花……
餐桌正中间,奢华的欧式烛台金光闪闪。
邹言穿着一套三件式西装,没有戴领带,而是打着领结。
英挺俊美得令她恍惚。
殊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样落在对方眼中,有着同样的效果。
薄唇扬起,邹言发现这个笑容完全不需要大脑去指示。
而是,发自内心的。
或许,黄颂提取走的,不仅是他体内的精华,还有那些影响精神的物质。
他终于能说爱,也会笑了。
只可惜,他们之间只剩下最后两个小时。
“我记得你说过,让我有机会,一定要试试真正地西餐。”
“嗯。”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在这一刻,当年的事,不再是污点和禁忌,而是独属于彼此的回忆。
轻音乐缓缓流淌,刀叉碰撞的声音,仿佛是在伴奏。
一切是那么的静谧而美好。
如果可以,他们都希望,画面就此定格。
“送给你。”
一枚东西递了过来,姜海吟低头一看,是用信纸折成的爱心。
“是……情诗吗?”和她当年那封好像,只不过这个明显折得更加精致。
“对。”邹言点头承认,顿了顿,补上一句,“答应我,等手术成功了,再看。”
她捏紧纸张,笑着应道:“好。”
墙上的挂钟不紧不慢地走着,时针逐渐指向8。
姜海吟放下餐巾,起身道:“我去换套衣服再走,不然不方便。”
“嗯。”
娇美的背影刚消失在衣帽间门口,咣当一声,刀叉就落了地。
邹言垂下眼,望着自己不停颤抖的双手,试图握紧成拳。
然而,怎么都办不到。
他用力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叩叩。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敲门声。
“二少,直升机到了。”
他睁开眼,时针已经与数字重合。
有那么一瞬间,视线发生了模糊。
邹言甩了甩头,压下喉咙口的酸涩,扬声唤道:“可以走了。”
没有回应。
他猛然想到,对方进去换衣服的时间,似乎有点太久了。
心脏停了一拍,随即狂跳起来。
某种念头浮现,又觉得难以置信。
“姜海吟?”
他撑着墙面,快步走进衣帽间。
“姜——”
声音戛然而止。
狭长的眼,直直盯着躺在地上的女人,漆黑的瞳孔在刹那间瞠大。
过了好几秒,邹言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迈着踉踉跄跄地步子走近。
双腿一软,高大的身躯跪了下去。
膝盖与地板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可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姜海吟?”
苍白的指尖抚上脸颊,皮肤还富有弹性,仍带着余温。
但能够感觉得到,在渐渐变冷。
“宝宝?”
指尖颤抖着去探鼻息。
没有呼吸。
脑子里嗡地一震,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邹言跪在那里,痴痴愣愣地凝望着女人已经没多少血色的脸庞,一缕猩红爬上眼底,随后染红了眼眶。
“呃……”
一声古怪地哽咽溢出,似兽在哀鸣。
他弯下腰,轻轻地将身躯搂进怀里,温热的泪水终于滚滚滑落,很快就泅湿了女人的鬓发。
“啊——”
凄厉地嘶吼在房间里回荡着,原本无色的泪水,竟慢慢地变成了粉色,最后越来越红。
涌进来的人群,看到的,便是如此诡异的一幕。
“血、血泪……”
“天哪……”
“怎么回事?”邹应明走了进来,见此景,也不禁吃了一惊。
“家主,姜小姐死了。”阿辰道。
“什么?!”
疑惑地眼神投过去,阿辰连忙低声解释:“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叫周皓过来!”
周医生匆匆赶到,却踌躇着不敢上前。
“家主,二少这个样子,我、我……”
“他现在虚弱得连只鸡都掐不死,你怕什么!”邹应明不耐地摆摆手,“去,把他们分开。”
两名保镖立刻走了过去,其中一人试图抱过姜海吟,刚碰到头发,只听咯嘣一声,整只手腕当即脱了臼。
另一人选择从后方控制住邹言,结果也被狠狠甩开,呯地一下,撞在了墙上。
邹应明变了脸色。
围观的人,纷纷冲过去。
一时间,骨骼的错位和碎裂声,不绝于耳。
转眼间,五六个人仰躺在地上,唉哟哎呀的叫唤着,整洁的衣帽间也变得狼藉一片。
邹言仍跪在那里,周遭的一切并不入他的眼。
众人不敢真的伤害他,又没他疯。
这么一来,竟是谁也近不了身。
他脱下被扯坏的西装外套,温柔地盖在姜海吟身上,然后再度将人抱进怀里。
血色眼泪,滴在白皙的额头上,被颤抖地指尖小心翼翼拭去。
“宝宝,你不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什么都知道了对吗……是我变笨了,是我太糊涂,居然没发现……我就笨了这一次而已,原谅我好不好……”
“说了爱你了……为什么还要丢下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又想让我一个人养着你的儿子……这次,你还会回来吗……求求你……”
宽阔的肩膀剧烈颤抖,男人垂着头,哭得像个孩子。
邹言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柔软的黑发,不停地抚着娇躯,仿佛这样做,就能将人唤醒。
忽地,指尖顿住。
他碰到了什么东西。
翻开手,一枚折成心形的信纸滑落下来。
捏得皱巴巴的,却还没有拆开过。
他眼皮一跳,捡起来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