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小川来到乡政府的办公室,刚坐了一会,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是通知他去参加乡长办公会议的。
等大家都到会议室坐好后,秦主任才去接范玉堂来开会。范玉堂端着自己的太空杯走进会场,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也没有往日那么多的开场白了,往位子上一坐,就道:“同志们,开会了!”
范玉堂在南左镇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会上直接就把每位副乡长的工作给分配了一下。
南左镇一共四位副乡长,分给王小川分管的文旅和工业两大块。说起来是两大块,其实都是空的。
旅游、文化、体育、广电等合成一个主管部门,在南左镇根本没有什么旅游景点,也没有什么文化古迹,所谓新闻广电,就是一台由镇上连接到各村的有线广播(大喇叭)而已。
工业就更谈不上了。全镇只有两个注册的生产企业,一个是食品加工厂,其实就是有两台磨浆机,是因为南左镇的村民们做豆腐的比较多,镇政府就成立了个加工企业,买了两台机器,主要就是给当地村民加工豆子用的,根本没有任何对外销售。厂里也就三个人,一个是厂长兼操作工,一个是电工兼操作工,一个是会计兼送货司机,设备是两台磨浆机和一台手扶拖拉机。
另一个企业稍微大一些,是南左酒厂。利用当地村民富余的粮食,酿制了一些老白干酒,一是供本地村民消费,另外一些提供给其他大酒厂作为基酒。
经营这个酒厂的是个酿酒世家的传人,酿酒技艺非常高超,酿出的白酒窖⾹浓郁,⼝味丰满,⼊⼝绵甜⼲净,纯正,很受大家欢迎,一些知名酒厂也很愿意将这种酒作为勾兑自家品牌酒的基酒使用。
本来这家酒厂的效益还不错,是乡镇的主要税收来源,但后来这家酒厂与一家县城的公司签订的包销协议后,这家公司却因经营不善,一直拖欠酒厂款项,导致酒厂也无法正常生产经营下去了,现在基本上处于停滞状态。
这些情况王小川并不清楚,他认为范乡长这样分工挺合理的,一是他是从县文旅部门下来挂职的,自然应该分管文旅业务,二来将工业交给他分管,说明领导也确实比较看重他,才将这个重担交给他来挑。
“小王,你可不要有什么包袱,我这样分配,主要是考虑你刚来,对于咱们乡镇上的情况还不熟悉,就先从容易点的事上入手。”范玉堂说得冠冕堂皇,“等你熟悉了,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再提出来嘛,咱们再商议!”
“哪里,哪里,范乡长这样分配,是对我的充分信任,也是对我的巨大考验啊,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负你对我的重托。”王小川马上表态说道。
王小川说完后,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议论声,还传来一些笑声,王小川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就没有管他。
工作的事分配完,几位副乡长都表示认可,也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好!那就这样定了。接下来,研究两件大事情。首先就是确定今年招商引资任务的目标和额度,把数额一定,分解下去,大家好执行。”范玉堂拧开自己的太空杯,喝了一大口,道:“现在大家议一议,自由发言吧!”
副乡长魏公学就道:“去年咱们乡的引资任务,定的是一百五十万,最后只完成了八十万,今年要不少定点,一百二十万吧。"
范玉堂的脸就黑了下来,打断说:“我申明一下,蒋县长对咱们乡的招商工作,非常地重视,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哈。”
会议室就没人说话了,具体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明明是你范玉堂在县长面前说了大话,被县长给拿住了,还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说是蒋县长的关心与重视。别的好事没见你往乡里揽,这种好事你倒是很能往里揽。
看没人说话,范玉堂就提了个数字:“今年的目标,我看就定三百万吧,我个人负责八十万,剩下的大家分一分。”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去年整个牟边县才引来一千万不到的资金,就这,还是汇报材料上的数字,实际到账的资金怕是少得可怜吧。你范玉堂竟然张口就提三百万,你自己想死,也不要绑着大家一块啊。
“乡长,这个数字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去年同志们为了拉那八十万的资金,已经是求爷爷告奶奶了,嘴皮子都磨破了。这三百万,我怕同志们接受不了啊!”魏公学第一个反对,谁愿意揽这种不可能办到的事啊。
有人附和:“是啊是啊,这个额度确实有点太高了。”
“要不就一百八十万吧。”有人出来和稀泥。
范玉堂虽然是Y把手,但不敢犯众怒,看大家都很反对,他只好道:“这个额度,咱们稍后再商量,那接下来,先研究下乡里的扶贫工作吧,我还是那句话,蒋县长非常重视,一定要把我们县的生产办搞上去,一定要让大家尽快脱贫致富!”
“今年的扶贫工作我们要重点抓,要先建立好机制,层层抓落实,我看这样吧,我们乡里成立个扶贫工作领导工作小组,我任组长,大家推选出一个副组长,主要抓落实。”范玉堂接着又补充说道。
这个副组长明显就是个背锅侠,每年的扶贫工作都没法完成,总得有个人替乡长承担一些责任嘛,大家也看出来,这可能就是范乡长的主要意图,所以大家都沉默不语,没人出来接话。
“我觉得有一个人非常合适,王副乡长。”秦立齐起了个头,“以前咱们也扶贫,年年扶,可年年贫,归根结底,我认为是眼界的问题,咱们这些人都是山洼洼里走出来的,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王副乡长就不一样了,他是从上面派下来的优秀干部,文化水平高,眼界也开阔,他抓扶贫,说不定就能想出一条帮助群众脱贫致富的金点子呢。大家说是不是啊。”
王小川也看出来这个秦立齐是在替范乡长说话,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他也就没有说什么话。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没吭声,等着别人先发言。姓魏的副乡长还一个劲地给王小川使眼色,意思是让他不要接招。
范玉堂就笑着道:“我觉得秦主任的说法很有道理,王小川同志,你看是不是把这副担子挑起来啊?必定是你主管乡里的工业生产嘛。"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王小川心想。
稍作思考,王小川就开了腔,“既然蒋县长重视,我们就应该比蒋县长更重视才对,必须把这两项工作,当作乡里的头等大事来办,扶贫工作由我这个局里的二把手去做,我觉得是合适的。”
范玉堂面色一喜,没想到王小川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他张开嘴,准备要表扬几句。
“但是,”王小川这一句但是,让范玉堂的心又悬了起来,“我认为乡里对招商引资的工作还是不够重视啊,冲县长对咱们乡的信任,三百万绝对不行,我认为至少应该上千万才合适。"
范玉堂的脸色就白了,王小川这是在跟自己叫板啊,“小川同志,你有这份工作的热情固然是好滴,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以及同志们的感受嘛,再说,我们南左的工业和基础设施都是十分薄弱的,这一千万,是不是有些好高骛远了呢?”
“我觉得一千万不多,事在人为嘛。”王小川笑眯眯看着范玉堂,“虽然乡里已经决定让我主抓扶贫工作,但我这里还是表个态,一千万的额度,我个人负责五百万!”
会议室里的人全都被惊呆了,这个王小川副乡长好大的魄力啊,一张嘴就是五百万!是不是他以为自己主管的工业产值有好几千万呢。
大家看着范玉堂,脸色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副乡长都五百万了,你这个当乡长的,总不能比这个数低太多吧。
范玉堂的被狠狠将了一军,他不能不接招,如果不接招,以后在乡里的腰杆可就直不起来了,可他又没办法接招,拿什么接啊,接了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根本没有办法完成的任务嘛。牛皮吹出去,到时候完不成,那不相当于是主动申请处分,自找死路嘛。
这个王小川真是个王八蛋!本想把他装进坑里,没想他到把自己给拖下水了,范玉堂在心里暗骂道。
范玉堂心里盘算着,你王小川一个人就揽下五百万,老子要是跟你一样,那就没别人啥事了,这等于是送个大人情给在场所有的人啊,大家肯定也乐得坐观其斗了。
可范玉堂又没办法说王小川提出的额度不现实,人家都拍胸脯定了个人就能完成五百万,你不可能再提只完成三百万的任务了吧,这事要是传了出去,那就是破坏县里的招商引资工作,破坏招商,就等于是破坏县长和书记的政绩,这顶大帽子压下来,自己屁股下面的乡长之位,不挪也得挪了。
范玉堂的太空杯抓在手里,茶水洒了出来都不自觉。
眼下只有一条路了,自己只能比着王小川,领一个差不太多的额度,才能让大家心服口服。
这时,副乡长魏公学开口说道:“王副乡长既要扶贫,又主动承担这么重的招商任务,让我深受感动,这样吧,我也领一百万的任务。"
所有人又是一惊,平时不怎么说话的魏公学,哪来的胆子,竟然敢掺和到一二把手的掰手腕之中。
范玉堂就彻底没退路,强挤出一个笑脸,道:“既然同志们都这么有热情,那么今年的招商任务就定一千万吧,我自己承担三百万吧,留一百万给大家分分,都要出些力才行嘛。”
大家一听这个数字,就知道范玉堂是多么地底气不足了,一个个齐声附和,两件本来让人很头疼的事,就这么轻松地定了下来。